B小調

『你靴子裡的沙子散在浴室裡，一進入，我就塌陷。』

屏東的天氣，很墾丁。

我們出了火車站正要找搭車的工具時，被一個轉運掮客招攬，快速的談好價錢後就送入了一旁等待的車輛中。

這車，開得非常快。

我跟女孩緊握住車座的把手之後，還是被傾得東倒西歪。

車中播放著【蜘蛛人】的電影，但是隨著離心力以甩尾般的力道左右開弓之後，注意力很難集中在小螢幕上，我乾脆忍著嘔吐感小睡，但是根本睡不著。

「司機在開賽車。」女孩在我耳邊悄聲。

「嘿阿。」我同意。

一個過彎，我們兩個頭碰在一起。

「好痛。」我們不約而同地搓頭。

「還好沒烏青。」我撥起女孩的瀏海。

「沒那麼快，等等才會出現。」女孩懊惱地展現護理師的專業。

「這樣夠特別了吧！」我悄聲。

「ㄟ，對耶，比較有印象。」

我們訂的民宿在南灣，名叫【大阪根】，是一家有著日式名稱的巴里島風格民宿，在網路上看到照片時只是覺得舒服順眼而已，但被瘋狂賽車手載過來，一看到大阪根的招牌就彷彿在怒濤中看到燈塔、看到陸地一般，高興得不得了。

下了車，是下午兩點多，民宿主人熱情地出來迎客，「你們好早，」這對夫婦爽朗地笑，「不過房間還沒整理好喔，你們要不要先去沙灘走走。」

隨著男主人的手指望去，白色的沙灘跟藍色的海水正用強烈的對比色誘惑著我們，午後的小陽光灑在海天一色的風景線上，粼粼的波光、滾滾的白濤發散出南方獨特的度假氣息，海味、鹽味、沙子味像一隻隻小惡魔拿著叉子拼命地刺激著從都市遷徙來的感官。

「耶！」女孩放下行李之後，撒開腳ㄚ就奔了過去。

「喂！等等我啊。」

經過民宿主人時，他們倒是一派淡定從容，男主人見我點頭招呼也順道提醒，「宵夜會有準備海鮮小火鍋喔，晚餐別吃太飽了。」

「好！」

海景對都市人來講少了林立的房屋，顯得開闊，卻也因為如此，讓我們無法用原有的概念來估計距離。

「哇！原來沒有很近。」女孩脫力。

「小烏龜。」我丟下一句話超前她。

「你！男生怎麼可以欺負女生！」小烏龜哇哇大叫。

拉出了足夠的距離之後，我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屁股，「吃灰塵吧！小烏龜！」

「可惡！」小烏龜怒了，爬在我後面吃屁。

「唉呦。」總是回頭開玩笑的我冷不防一腳陷入沙子裡。

「嘿嘿。」女孩在海灘旁快速除了鞋子，全速撲向陷在沙灘的我。

毫無意外。

我被擊倒了。

KO。

兩個人碰地一聲倒在沙灘上，炸起了無數的粉塵跟沙粒，我閉起了眼睛、摒住了呼吸，聽到女孩一陣嗆咳忍不住臭她，「活該。」

嘴一張開就吃到沙子，一亂之下，又忘了閉氣，登時也咳得眼淚鼻涕齊流。

塵埃落定。

我們睜開眼，看到彼此的狼狽都是一陣好笑。

女孩趁著笑得花枝亂顫的時候，悄悄地把身體都壓在我的身軀上面。

覷到女孩怕髒的行為，又感覺POLO衫的領口袖口有灌入沙粒，我開口問女孩，「妳有帶換洗衣物嗎？」

「有啊，幹嘛？」

「沒幹嘛啊。」我抱住女孩的腰肢。

「騙人，不要弄我喔。」女孩撐起了上身，雙掌抵在我的胸前。

「唉呦，出來玩放鬆一點嘛。」我瓦解了她的抵抗，大叫，「我好想打滾喔！」

然後就像一隻沒有家教的拉不拉多，在南灣的沙灘上滾來滾去。

「哇啊啊啊啊啊！救命阿！」

沒有人來救女孩。

整個沙灘上除了海風、陽光、沙粒之外，還充斥著我們的笑鬧，我們霸佔了南灣，而且在這裡，染上了我們的顏色。

這世界真可愛。

「看你啦。」女孩嗔罵。

「噓。」

安靜下來之後可以聽到，波濤聲、海浪聲、水鳥間歇的啼起。

還有兩人的心跳。

「現在心跳快還是火車上吻我心跳快？」我問女孩。

「現……」我用食指封住她的嘴。

「吻我。」我前傾。

女孩在下，我在上，我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。

她手臂鉤住我的脖子，支撐起她的上身，遞上那調皮的小舌頭。

我們吃食著彼此的愛戀跟星許南灣的沙子。

「所以這是墾丁嗎？」女孩問我。

「算吧，沿著海岸線過去，南灣、船帆石，接著好像就是墾丁了。」我說著網路上看來的資料。

「那會很遠嗎？」

「我不知道耶，我們回去民宿問問看。」

「嗯。」女孩勾住我，「去問問看。」

民宿主人沒有笑我們的邋遢，說了方向跟路途之後還借了我們兩架腳踏車。

騎了一段路，我發現女孩沒有跟上來，原來是帆布鞋的鞋帶絞進了腳踏車的絞練。

腿很長的她根本夠不到腳底，於是就這麼呆呆地卡在路上。

「小心。」我很怕她跌倒。

「嗚嗚，我好笨喔。」

「傻瓜。」我幫她解開綁縛，重新繫好鞋帶，又移到另一邊重新把過長的鞋帶收好。

「怎麼沒叫住我啊？」

「我怕你覺得我很笨。」

我用指尖輕啄她的額頭，「妳啊，就算笨也是世界上最吸引我的女孩。」

「而且妳又不笨。」

「……」女孩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這海岸線是不規則的彎道，不時呼嘯而過的車子卻是不友善，我將女孩移到路邊，好讓過彎的車輛不致於離我們太近，也比較安全；我很意外的發現，路側的圍籬種的低矮灌木竟然是相思木，順藤摸瓜下，撿拾到了幾顆紅色的豆子，我收在左手。

揀到寶的我回到女孩身邊。

我把空著的手伸了出去，手掌攤開，朝上。

女孩狐疑地看我一眼，還是把小手放在我的大手上。

我將女孩的手，翻轉過來，放了兩顆小豆子在她的掌心。

「很多人都覺得紅豆就是相思豆了，其實不是，這個紅色的小豆子才是相思豆，它長得跟紅豆很像，都是小小一顆，顏色泛紅，但是相思豆比較飽滿、芽口較小，最特別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，色澤會越來越紅。」

「我們沒有天天在一起，妳想我時，可以看看它。」

「我想妳時……」

我攤開另一隻手，「也會看看它。」

手上也是一對相思豆。

「嗯！」女孩用力地點頭。

「車好多，我們先回民宿。」

「嗯。」

進到民宿房間，我沖完澡，換女孩洗澡，我拿出墨鏡的拭鏡布配合橡皮筋把相思豆給包裹好，收在口袋，手機傳來收到簡訊的震動：

『你靴子裡的沙子散在浴室裡，一進入，我就塌陷。』

我聽著浴室的水聲，摸著口袋中的相思豆，心想，當我進入妳的世界之後，又何嘗不是整個淪陷？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