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誰要入贅

 

「五、四、三、二……」老管家吆喝著倒數。

數字一盡,乾硬的手臂一揮,一道巨大的火舌從壘好的木堆中往上竄起。

 

隨著火焰的燃起,一疊聲琴韻在高台上向四周漫去。

火光映照出舞琴的美婦,淡掃的娥眉隨著琴音時而微蹙時而舒緩,眼角雖略有細紋但容貌仍十分端麗。

不過在場百人卻只有不到五人看著她。

其餘的九十多人雙眼都被一個白色身影所捕獲了。

 

那道白影,踩著琴音出場,一顛一踏都伸展著無盡優美的身段。

耳上、腕間、雙踝都綴著金色的環,火光輝映中閃閃動人。

她身上的白衣,並非纏頸包腿的裝束,而是背心與長裙,驕傲地露出了纖長的雙臂;而為了祈舞的需要,長裙開了衩,一個迴旋,宛若流蘇的裙襬隨之揚起,均勻的美腿也如驚鴻般出現。

 

這舞者的美不只如此,跟身上乳白的衣裳與綢帶相較,她本人的膚質居然更白!白晰且瑩亮,彷彿一掐就能生出一汪水的透亮膚色出現在夜色中,就著一團營火、幾支火把燈籠居然也能反光,也無怪乎眾人目不轉睛。

 

一曲終了。

 

隨著依屏赤足碎步退場,眾人摒息的狀態才告解除。

而累積的興奮期待感經過這片刻的壓抑後卻未消退,反而爆出更加熾熱的情緒表現在歡呼跟叫好聲裡。

 

高台上的鐘老爺雙手虛壓,鼓譟聲迅速消退,「循往例,既獻歌舞當再獻力氣,有哪家的兒郎要展現氣概的不用扭捏,只管上來。」

鐘老爺語畢,四下裡跳出了兩人,拱了手,報了名號後,拉開架式就鬥了起來。

 

這兩人一是京城秦掌櫃門下,一是西北行省鐘掌櫃門下,雖然都屬鐘家掌櫃但派系之分野不可謂不清楚,各自親友扯旗拉抬更是熱鬧十足。

西北乃與胡人交界之地,蠻風甚盛,鐘阿熊更是生得身高膀粗非常壯碩,西北鐘家看到對頭是個矮個登時一樂,啥粗口都爆出來。

「阿熊,打飛這矮子。」

「對,揍飛他!啊哈。」

「京城人不經打,小力些啊。」

 

秦家的人聽到嘲弄可不樂意了,人雖然沒在場上無法動手動腳,出張嘴卻是沒問題的。

「小四,幹他下面!」

「踢那蠻子!唉,可惜。」

「傻大個吃飯不長腦,不用怕。」

 

很明顯,京城人的好吃好睡,吃必求精求鮮、穿必綾羅綢緞的習慣跟老是與馬賊、胡人交鋒的西北人,大塊吃肉大碗喝酒、一年只洗兩次澡的作風天差地遠。

不過是一場拳腳比鬥,卻意外變成文化間的互相攻奸。

 

也是這兩撥人,在本宅中互看不順眼的一次碰撞。

 

不過台下吵得厲害,打得精彩,台上卻是一派波瀾不驚,鐘老爺看著妻子解下纏指帶,緩緩地說,「妳還是像十八年前一樣。」

 

美婦輕啐,理了理鬢邊的雲髮,「老了,哪裡像?」

 

鐘老爺拉過妻子的手,拍了拍,「在我眼中一直是一樣的。」

 

美婦低首,小手拍了拍老爺的肚腩,「時間騙過了你,可也沒饒過你呵。」

美婦續道,「一晃眼,屏兒都十六歲了,可得找個好婆家。」

 

鐘老爺眼神一凝,「不行,鐘家少不了屏兒,誰要提親讓他入贅!」

 

鐘夫人猶豫了半晌,「這屏兒看得入眼的可不是破瓦爛盆,那能你說入贅就入贅。」

 

老鐘微怔,又辯道,「我大好家業,入贅也不是委屈人家。」

 

鐘夫人四下看了遍,又道,「你說楚家的孩子好些?還是秦家的孩子好些?」

老鐘一聲不吭。

鐘夫人不耐,又推了老爺兩下,「你倒是說說意見啊。」

 

鐘老爺在台下的人群當中看到兩股熟悉又討厭的目光,悶聲回答,「你說楚家的老頭好些?還是秦家的老頭好些?」

 

見老公突然吃了莫名飛醋,鐘夫人也悶了,沒好氣道,「都好,都比你這胖老爺好!」

看到美婆娘生氣,老爺又緊張又拉不下臉,尷尬間只好嘿地一聲帶過。

 

中秋圓月下大桂樹椏間,錦袍少年抱腿坐著,俯視著這插曲登時也樂了,「這幾個老的,也很有趣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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